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哇叽文学www.YFWAJI.com提供的《[三国]炎兴元年》 20、戊寅(第1/2页)
桃源宴后第二日,刘禅于正殿礼见钟会、邓艾,二人上魏主书,互交聘礼。大宴。
第五日,刘禅及群臣见钟邓二人于东堂。钟会言辞桀骜,满口讥讽,有司商议出的协约,无论哪一条都被他嘲难的一无是处,直到姜维厉呵驳斥,局面方有所缓和。最后,所有人不欢而散,所谓的“议和”陷入僵局。
这次诸葛瞻上了心,打听到许多朝议中的细节,于是更觉得钟会表现得过于奇怪。从那日短暂的交谈,他可以感觉到,钟会虽然性子傲,但绝非狂妄。于不喜之人不愿搭理,但既能被委以外交重任,可知于大事上分得清轻重。他在东堂的那一番言论,与胡搅蛮缠无异,好像是在有意误导旁人将他视作恃才傲物的纨绔子。
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?如果内含奸谋,那日他已知道自己身份,交谈时却不掩本性,目的又是什么?
钟会真的是个桀骜的人吗?
他又想起人笔墨弯折处的迟疑,乍看如危峰阻日,细品却是鱼迫密网。
兽困牢笼,鹤泣阴涧,欲脱而不得。
第七日,他依照先前约定,前往非鱼楼。钟会到得比他早。刚一踏进非鱼楼,店中小厮便迎了上来,道有位“荀公子”邀他往屋中一叙。待他推开门绕过屏风,钟会已赫然坐在席上,旁边暖炉滋滋,炉上温着一壶酒。
“我又不能以真名示人,自然得用化名。”
当被问起为何会称荀公子时,钟会满不在乎道,既而又从袖中拿出个巴掌大的漆盒,推到诸葛瞻面前。
“那,给你的礼物。汀兰香原本的方子中,有一味源自西国的苏合子,令君嫌它太过昂贵,本不欲取。然而就是缺了的这点,让此香陷于俗道。太/祖知晓此事后,专门留出平日封赏中的苏合子,来为令君配香。不过市中商贾贪利,往往犹略去不用,时间一久,世人反倒以竖子为珍宝。这一盒,是货真价实的汀兰,你闻闻。”
诸葛瞻依言打开漆盒,凝神细嗅。初调犹是平常熟悉的兰花香,静待片刻,香气沉落变得悠远。宛有君子处山林,信手一拨五弦,清缓的琴音弥漫于和风中,久久回荡,余音三日而不知食。
相比之下,之前闻到的汀兰香,的确逊色太多。
“你,为何会——”
“钟荀两家是世交。我家里有一墙子的书,专录荀家事。令君用的是哪种香,什么方子,每回用几两,我当然都清楚。”
我不是想问这个。
合上漆盒,诸葛瞻垂下目光。汀兰香一事,认真算起来,几乎发生在三年前,所以他并没有立刻想起,托人去雒阳为刘宁买汀兰香的事。
汉魏两国虽然明面上互不通市,但对于奔走两国的商贾往往心照不宣,不会苛禁太甚,平凡商贾从不引人注意。钟会突然送他汀兰香,是心血来潮的偶然,还是知道他托人买香一事?若是后者,钟会查探消息的本事,着实令人生怖。
不过,汀兰香的事,无论前者后者,他都不会得到有用的答案。不如另辟蹊径,反将一军。
“那郭家呢?”
郭家,郭嘉。上一世钟会在见到折扇后化用此名,这背后必有蹊跷。
“当世郭氏能称名族者有二,一为太原郭氏,乃猇叔之冑,近世有贞侯郭淮大将军;二为河西郭氏,家乃后族……”
“瞻所指,是颍川郭氏。”身体前倾,他用眼睛直直盯锁住钟会,“亦或者说得更清楚,是颍川阳翟。”
钟会面色一变,眼中浮现起惊诧之色。二人四目相对,静默半响,钟会率先破颜一笑:
“看来,你知道的比我想象中还要多。”
“钟公子不愿讲吗?”
“怎么不愿,我原意极了。”钟会说道,“颍川阳翟,东都有郭弘、郭躬父子,顺帝时有郭镇,封昭武侯。后来这一脉郭氏皆避乱迁往太原,留在颍川的支庶声名不显,近世无有可称者。不过,倒是有一个人——”
“郭嘉?”
“不,郭奕。”听到那二字,钟会眼中滑过一丝了然,继续说道:
“他是颍川阳翟人,但好像自小就生活在许都。无人知晓他的父亲是谁,他在朝中也无官职,仅有个洧阳亭侯的爵位。有趣的是,据说太/祖、高祖、烈祖对他都极为亲厚。前两朝的事我未得真见,不过烈祖朝,我到亲眼见到一回。那时夏侯玄、邓飏那群人互相标榜,名动一时。不知为何,邓飏与郭奕结下了怨,洛中一时人人讥嘲郭氏。紧接着第二个月,就发生了浮华案,夏侯玄邓飏以及与他们结党之众人,皆免官回家,终身禁锢。”
“当然,烈祖禁浮华定不会仅因这么小一件事,但郭奕无疑是掀开此事的引子。当时洛中议论纷纷,各种传言都有,比如,有人猜测郭奕是彼时郭贵人的叔父。还有一种有意思的说法,说郭奕实则与何平叔一样,是太/祖的假子。”
何平叔是谁,诸葛瞻并不清楚,但假子二字,已说得足够清楚。
“那郭嘉与郭奕——”
“不知道。”钟会摇头,“我知道郭嘉这个名字时,郭奕已过世多年。郭嘉的线索不多,只知道他是颍川阳翟人,所以我才会去关注郭奕。但目前来看,还不足以串起什么有价值的结论。”
“你为什么会对郭嘉感兴趣?”诸葛瞻不禁提出一直盘旋在心头的疑惑,“他是何重要的人吗?”
“这么说吧。”钟会身子往后一靠,露出几分悠闲,“你还记得我那日与你说起的王辅嗣吗?”
诸葛瞻摇摇头。
“也对,南北学不通已久。若有机会,你可读读他注的《周易》,比郑康成言意通贯得多。”钟会继续说道,“辅嗣是举世难得的奇才,可惜慧极早夭。他知道我在调查郭嘉的事情后,也有参与一二,不过后来似乎就没了兴趣。直到他去世前一个月,我去家中探病,才知道他原来一直都在调查,且应该已经知道了些什么。”
“辅嗣,你到底在说什么?”握着人瘦骨嶙峋的手,钟会又悲又急,“别管那些了,我去给你找大夫。”
“不!不用!”王弼死死的攥住他,外凸的眼珠布满血丝,亮得吓人,“活着有什么好!来来去去都一个样,无聊!无聊至极!我已经找到答案了!我已经看到了、看到了……”
“看到了什么?”
“天道。”
“天道?”
诸葛瞻倒吸一口凉气。不知为何,钟会说出这两个字时,他突然感到肩上一沉,负有千斤。
“是的,辅嗣告诉我,他从郭嘉的事情里,看到了天道。他精通玄学,天道二字,可能是实指,也可能是玄之又玄的喻意。可惜,无论是什么,我都没办法问他了。”
“不过,更重要的,是他之后稍稍清醒时,与我说的一句话——”
说到此,钟会忽然倾身上前,像一只豹子逼向猎物:
“只有找出郭嘉是谁,我才能活。”
“你?可……”
可你不是出身名门,年纪轻轻位登台阁,深受器重,前途无量吗?
钟会一眼看懂诸葛瞻的疑惑。他神情一松,露出的笑容竟有几分自嘲:“那时我不懂,现在倒是懂了。如今的北边,想活命,还真不是件容易事儿。”
“得了,讲了这么久故事,想必你也听烦了。想走就走吧。”
“你不想问折扇的事情了吗?”
“你都已经全说了,我还用问吗?”
钟会眉眼微抬,霎时间,诸葛瞻好像又见凛凛刀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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