狗子和他的女人: 第七十五章 华西秋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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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八月底,九月初,时断时续、时强时弱的华西秋雨登场了。
    从西南的云贵高原、四川盆地,绵延到重庆、甘肃东南、关中陕南、湘鄂西部等地。
    秋风萧瑟、秋雨绵绵,是这个季节最显著的特点。李商隐《夜雨寄北》中的巴山夜雨,便是华西秋雨典型的特征,那句“何当共剪西窗烛,却话巴山夜雨时”,不知撩拨起多少离人的愁绪和那绵绵忧郁的相思红泪。
    华西秋雨和江南的梅雨有点类似。不过,一个产生在华西的秋天,一个发生在初夏的江南。
    下了一夜的雨,第二天上午十点多出太阳了。天空仍旧湿漉漉的,弥漫着淡淡的雾气。
    邵兴旺推开后院的柴门,跟着下地劳作的农民一起走在乡间的道路上。
    空气清新,田野枯黄。玉米在不到一百二十天的生长周期中,完成了人类赋予的伟大使命。成熟的它们仍和以前一样,排着整齐的队伍在耐心地等待。不过这次的等待,多了一份骄傲。
    棉花、大豆、芝麻、红薯已被按时收走,大地露出了底色,现在还剩骄傲的玉米和谦卑的蔬菜,在拥抱一种神秘的期待。
    今年雨水多,往年稀稀落落,堆满石块的荒地上,如今开满了黄色的万寿菊,这种腥臭的植物和它们美丽的外表融合得异常完美,很少有动物打它们的注意。当然,人类是个例外。
    菜地的蔬菜每天都在长,长大的蔬菜要及时收获,收获后要第一时间送到城市。雨一旦停止,菜农就开始忙碌。
    有的菜农种的比较杂,只要符合这个季节,或者说符合时令的蔬菜,多少都会种一点儿。因此,他所骑的卖菜的三轮车上,堆有十几种蔬菜,但每一种的量都不大。
    还有的菜农算是某一品种的专业户。比如种大葱的只种大葱,种冬瓜的只种冬瓜,种西红柿和黄瓜的只种这两样,其它的也种一点,只是留给自家吃,很少拿出去卖。
    今年,邵兴旺的父亲邵振邦种了半亩冬瓜。清明节前一周,邵振邦把种子用清水浸泡一晚,拌点草木灰,第二天埋进土里。为了防止幼苗冻伤,他们会在种子上面覆盖一层透明塑料膜,等天气渐渐转暖,下面的瓜秧长出两三片叶子后,邵振邦夫妇会用剪刀剪个口子,让瓜秧漏出头来。他们有时也集中育苗,然后移栽。至于每年用哪种方式,并不固定,要根据天气而定。父亲邵振邦常说,这是懒人种菜,懒人种菜基本上就是春天一种,秋天一收,零干、省事。
    邵兴旺好久都没有回家了,虽然邵家棚村和他现在所住的赵家坡村,相距不过四五十分钟的路程。想家的时候,他会一个人沿着田间的小路,走到他家的菜地里,看看父母亲今年种了哪些蔬菜。
    他对菜地里的每一种蔬菜的习性都太熟悉了。只要看一眼菜地里的蔬菜,他就能判断出来,这种蔬菜是怎么下种的,怎么育秧的,苗子怎么移栽的,什么时候收获,一次能收获多少?如果没有考上大学,他现在就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菜农。
    今天,邵兴旺路过一户菜农的辣椒地时,看到地头的三轮车旁,主人正在分拣整理刚摘的小米椒。红的多,绿的少,主人根据颜色和大小,分别装在不同的泡沫箱。这玩意儿油亮油亮的,像翡翠。
    邵兴旺兴趣浓厚,便驻足观看了一会儿。他家没有种过这种新的辣椒品种,便在菜园主人面前,大肆夸奖了一番。
    的确如此,这种精致小巧,码放在白色的泡沫箱里的整整齐齐的小辣椒,比最顶级的翡翠要好看很多。
    邵兴旺向菜农告辞,又向更深处的田野走去。游逛结束,折返回家的时候,好心的菜农已经收拾完毕准备返回。看得出来,这位赵姓菜农正在地头等他。
    邵兴旺又和赵姓菜农打了招呼。菜农拦住邵兴旺,非要送他一大袋子“翡翠辣椒”。邵兴旺推辞,菜农不让步。邵兴旺只好收下,他们之间又聊了聊今年的收成。
    邵兴旺提着一袋子“翡翠辣椒”,心里暖烘烘的,转过身,眼眶有感动的泪水渗出。
    走到半路,天又下起雨来。邵兴旺加快了脚步。刚走到家门口,就碰到了荷花的堂姐夫刘大顺。
    堂姐家住在渭河岸边,这段时间,趁着渭河发洪水,堂姐夫刘大顺天天“守岸待鱼”。手持抄网,有时站在河岸边摇摇晃晃的木船上抄鱼,有时站在铁索搭建的简易浮桥撒网捕鱼。
    今天,堂姐夫刘大顺又送夫妻俩一条大草鱼,目测有八斤重。
    “狗子,给你一条鱼。”刘大顺说。
    “不用不用,大顺哥。”邵兴旺推辞。
    “莫客气,莫客气。”刘大顺说,“刚才还活着,走到半路死掉了,拿给小雨,让小雨做,尽快吃,新鲜着呢。”
    “进屋坐一会儿,荷花可能正做饭呢,吃完饭再走。”邵兴旺说。
    “不了,不了。我还得赶紧回去,你姐还等着我回去剖鱼呢。”刘大顺说。
    赵雨荷开始生火做饭,邵兴旺拿盆接水,开始刮鳞,剖鱼。打开鱼肚子,邵兴旺发现鱼的腹中有大量的黄泥,一股浓重的鱼腥味扑面而来。
    “这鱼坏了。”邵兴旺说。
    “渭河的鱼一直都是这个味。”赵雨荷说。
    收拾好鱼以后,赵雨荷开始架油锅炸鱼。鱼的腥臭在热油的鼓噪中,迅速升腾,四处飘散。
    三天后,邵兴旺走进厨房,臭味还未完全散尽。
    “也许我孤陋寡闻,见识浅薄,但我可以肯定,这是我见过的最腥臭的鱼,没有之一。”邵兴旺对赵雨荷说。
    赵雨荷只是笑,没有接狗子哥说的话。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狗子哥在城里生活了多年,早已经把渭河里的鱼腥味给忘记了。
    华西秋雨来临之际,邵兴旺发现:这段时间,天天有人手持抄网抄鱼,天天有人提着水桶,端着塑料盆在镇上的小市场卖鱼。桶里盆里有水,水里泡着奄奄一息的鱼。活鱼论个卖,大的五块,小的两块,还有五毛一条的。死鱼论堆卖,价钱不等,要看鱼堆大小。
    只消瞅一眼,便知晓这些鱼,根本就不像渭河里的原生鱼类。个头差别很大,有十几斤重的鲤鱼草鱼鲢鱼鲶鱼,也有几两重的小鲫鱼。
    卖鱼的乡党告诉邵兴旺说:“渭河一发水,岸边低洼地带的鱼塘常会漫堤,这些鱼趁机从鱼塘逃跑,家养瞬间变成了野生。过惯了吃喝无忧、风平浪静的日子,遇到滚滚的黄泥水,怎么受得了。一条条池塘鱼拼了命地向岸边游,张着嘴大口呼吸着,这才有了岸边抄鱼的景象。”
    赵雨荷的堂姐家在渭河沿,推开院门就是河堤路,路下面是渭河。“天时地利人和”被他占全了。这段日子,堂姐家凡是能盛水的桶和盆,都养着鱼。一间废弃的瓦房里,还有百十斤熏鱼正在加工。
    到了下午,有的鱼卖不了,堂姐夫常会送他家几条,隔三差五地送。这些日子,邵兴旺家里冰箱的冷冻室和冷藏室,塞满了鱼,连院子的水缸和多年废弃不用的大木盆都养着鱼。
    昨天下了一场暴雨,洪水把上游一座养鸡场的围墙冲倒了,鸡场散养的上千只鸡逃走了,大多数被洪水冲到了渭河里,邵兴旺只听人说,没见到捞鸡的场面。到了下午,堂姐夫果然提了一只湿漉漉的死鸡送他们。邵兴旺推辞不要,堂姐夫刘大顺说:“昨天晚上刚捞的,捞的时候还活着,天亮了才死的。”
    邵兴旺实在过意不去,送他两
    瓶六年西凤和一斤福建安溪铁观音茶叶。
    堂姐夫刘大顺提着酒和茶,高兴地走了,邵兴旺提着死鸡,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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