投灯燃渊: 15、想得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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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尹楼兰有些茫然。

    他的药柜倒了,药埋了一地,他连先救哪一个,先心疼哪一个都不知道。

    他推开淮枢宁,跌跌撞撞在砖块瓦碎之中打转,无来由的,想起了医馆的那块门板。

    终于,他在百米开外,寻到了医馆的半块门板。

    它孤零零躺在积水中,旁边没有医馆的药材陪着,只有一张翻到的椅子,还是茶水铺的,与它遥遥相望。

    他抱起那块门板,木呆呆地抱着,回头又看了眼一地废墟。

    雨还未停。

    雨水的凉意从他指尖开始,冰冷的痛和麻木僵硬感,一点点顺着手指冰冻到全身,如果不是那颗心脏,他现在就要熄灭在这场雨中,和他的药一样了。

    他费力地拖着门板回去,将它放在废墟前,支好。

    接着跪在地上,移开一块砖,拿起砖下的药材。

    那是一株处理很好的锦灯根。为了挖它,他猫在沼泽边,等了一个晚上。

    淋了雨,还是加了料的雨,这株药材,它已“死”了。

    不仅仅是这株锦灯根,这满地零落的药材仿佛都在向他求救,也都已宣告死亡。他不知道要救哪一个,也无需救哪一个了。

    都来不及了,他的拯救,仅是徒劳。

    颓丧时,尹楼兰忽然想到了他的槐树烟,他的花药膏,他支棱起精神,再次推开递伞过来的淮枢宁,跪在废墟里翻找。

    雨水顺着他的轮廓滑下,打湿后的睫毛,重得要抬不起了,仿佛他哭了,泪水从他睫毛簇的尖端落下,滴在盒子的残片上,四溅破碎,好像在向他重演这些药都是如何死去的。

    装着槐树烟的盒子碎了,里面的槐树烟,早已在雨水的冲刷下混入泥土,又化作泥水流散。

    而盒子的残片旁,正好躺着绮柳给他的紫菖蒲烧土。

    紫菖蒲……

    这场雨,这些药,都是因他而起,明明知道花药膏还够用,却还是自作主张的,拿着紫菖蒲作借口去见绮柳,自作主张的告诉她,凌渊公主在这里。

    其实他心里清楚,绮柳根本不需要他去通风报信,她在魔域过平静日子,统治着众魔,没有他这个意外,根本不会有任何魔离开魔域。

    而只要他还在魔域附近,只要尚有魔火还未熄灭,即便凌渊公主在这里扎一辈子,她都进不了魔域。

    所以,他去这一趟,到底是为了什么?

    如今医馆坍塌,自己无处可去……是咎由自取。

    一把伞撑来。

    淮枢宁回头吩咐着羽弗冬。

    “去叩,这里的土地精能叫来多少叫多少,去吧。”

    “等等,换件厚的……这就对了。”

    接着,一件厚实的羽氅盖了下来,裹住了他。淮枢宁半跪下来,为他系紧羽氅。

    尹楼兰跪在那里愣了好久,又突然想起他还剩半盒的花药膏,站起来去找,但因膝盖的僵硬,刚刚起身,就又摔坐回去。

    淮枢宁似乎没料到他会摔这一下,动作慢了半拍,没能扶住他。

    “伤到了吗?”她关切道。

    手心锐痛,尹楼兰默不作声遮起,将手藏进了羽氅中。

    “等我一会儿。”淮枢宁塞过来雨伞后,一个闪身不见了。

    尹楼兰撑着伞,眯眼回忆了好久,才想起自己把那半盒花药膏放在了酒坛子旁边。

    酒坛震碎了,他泡的药酒早就随着雨水淌走了。不过有酒坛做定位,尹楼兰还是在附近找到了他那一小盒花药膏。

    好在花药膏的盒子因为小得以保存完好,他蹭干雨水,塞进了怀中,冰凉的盒子贴着皮肤,让他打了个颤。

    不行,太冷了,必须要找点酒喝。

    他跨过断裂的矮墙,在茶水铺的半边废墟中,找到了一盏灯。

    那灯罩在箱中,箱子受损,灯安然无恙,灯盘上还有浅浅的一凹灯油。

    有灯油也好。

    他端出那盏灯,皱着眉,仰头喝了那口灯油。

    味道很糟糕,不过,至少能让他挨过今晚的潮冷。

    喝了灯油,视线明朗了许多,他从羽氅中偷偷伸出那只受伤的手,迅速看了眼。

    摔倒时,手被锋利的瓦片割了一道口子,血沿着指尖滴落,汇入地上的雨水后,化作无色。

    他的血没有血腥味,而是一种如同烹煮树皮药草的味道,这味道混了雨水后,冷沉了不少。

    尹楼兰抬手,舌尖凑过去,慢慢舔了血。

    心脏越跳越快,那种烈烫的痛,压过手心的伤痛,仿佛身体里的血如油般沸腾。

    这是在修复受损的身体,他必须得找点酒,化开花药膏,补一补这副槐木身。

    他撕掉一截袖子,缠住伤口。

    “过来。”淮枢宁在他身后招呼着,“到这来。”

    尹楼兰缩回手,抬头。

    淮枢宁带回来了一截马车的车厢。

    她不会骑马,情急之下拆了车厢,让他进去避雨。

    “快些的,刚能从床上爬起,淋了雨又病了怎么办。”淮枢宁一个闪身,人就热乎乎贴在他身侧,两只手牢牢架着他的胳膊,扶他到车里去。

    龙应该是这世上最热烫的存在,她的温度,让现在又冷又昏,摇摇欲坠的他心生向往。

    饶是这么想着,自己的身体已经主动贴了过去。而他的意志力也没多好,和这副身子一般脆弱,竟然想借“按计划行事”破罐破摔。好似全身上下,只剩下眼睛有点骨气,还负隅顽抗着,他目光含怨,又气又委屈地看了淮枢宁一眼。

    这种复杂但好品的眼神,让淮枢宁很是兴奋。

    “怨我呢?”淮枢宁高高兴兴道,“你先坐里面。随便你怎么怨,你蛮不讲理把医馆塌了这事算我头上都行。”

    尹楼兰被她安置在小车厢里,坐下后,淮枢宁又消失不见,眨眼功夫,她将一杯热茶塞进了他手里。

    “我不喝茶。”尹楼兰说。

    “暖手的。”淮枢宁道,“我知道你不喝茶,你门口那只射干是个大嘴巴,什么都说了。”

    尹楼兰一怔,捧着茶杯的手不自觉用力,关节泛白。

    杯中的茶面起了波澜。

    “你吃花草,喝酒,偶尔喝自己做的小油茶。”淮枢宁说到这里,乐呵呵问他,“油茶是茶吗?”

    “……不。”尹楼兰摇头。

    “是聆夜城的特色?还是繁都的?”

    “……都不是。”尹楼兰又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他喝的油茶,是他自己熬的,用花籽油和桂花一同熬煮,有时会根据自己的需要,添点其他的佐料药草,有时心里苦,也会加点糖渣之类的。

    “我让羽弗冬去找土地精了,之前你该见过,来帮忙打理店铺的那些小精怪。我会让他们把你的医馆在搭起来,很快的。”她安慰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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