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你们的故事: 70、故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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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早上洒扫庭院的小童发现了蜷在花丛中的锄云,手里的扫帚碰到一只脚,顿时惊叫起来:“啊!小师叔,你、你怎么睡在这里?”

    锄云艰难地睁开眼睛,手僵眼肿,腰酸背痛,小童想扶他起来但没敢伸手,锄云一边扯着一根蔷薇花的藤蔓一边挥挥手:“没事。想找大师兄,结果来早了睡了过去。”

    小童毕竟不是近身服侍他们的,对他有很强的距离感,没有多想,傻愣愣地点点头:“哦哦,程鹤师叔还没下来吗?他很少这么晚还不起身呢。”

    说完不见锄云说话,越发窘迫,原地走了两步,转眼看到不远处有另一个小童,躲在树后偷偷冲他招手,立刻得到了拯救,转身对锄云道:“那个,师叔,我、我还要去打扫藏书阁,就先走了。”

    锄云点点头,小童如蒙大赦,忙不迭跑走了。

    他又朝楼上那个窗口看了一眼,从昨夜黑到现在,锄云感觉自己也该麻木了,又不是不明白是什么原因,这样等下去根本不会有任何结果,于是他转过身,朝另一个方向走去。

    沿路每隔两三步就有一盏矮烛,烧了一夜只剩一点微弱的火光,他低头看了一会儿,然后蹲下身把它们一一吹灭,一抬头,视线里就蒙上了一片青绿色的衣衫。

    目光上移,一张冰雕雪琢般的面孔猝不及防撞进他的眼帘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锄云一瞬间大脑空白了一下,反应了足足七八秒才起身,又感觉眼前发晕,赶忙扶住了墙才出声道:“大师兄……你没在房间里?”

    程鹤看着他,过一会儿才淡淡应了一声,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他。

    锄云忍不住回头往星楼的方向望了一眼,怪不得一直没动静呢,原来这一晚他都在空等,明白了缘由锄云顿时精神起来,道:“你是刚从掌门那回来吗,他竟然找你谈了一夜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程鹤没说什么,却也没动,锄云仰着脖子,突然发现他脸色很不好,冷白的皮肤下透着一抹青灰,垂下来的眼瞳乌沉沉的,看不见一点光亮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了?”锄云问道,手已经伸出去一半了,不知想到什么又默默地收了回来。

    程鹤表面上仍然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,眸光盯着他缩回去的手看了一会儿,身体突然向前倾了一下,锄云下意识往后躲,没躲过,对方挺拔的身形直接倒在了他肩上。

    冰天雪地间冷冽的长风气息一下子灌满了锄云所有感官。

    程鹤轻缓的呼吸吹拂在他耳边,带着灼热的温度,锄云感觉脖颈都要被他烫伤了,忍着身体的战栗,用手推推他的胳膊:“师兄?你是不是受伤了?”

    虽然不知道他是为什么受的伤,但是既然表面上看不出来,那么就可能是伤在了内部,锄云心中狂跳,一直积郁着的抑郁低落的情绪全都消散了,此刻他满心满眼都是刚才程鹤看自己的那双漆黑的眼眸。

    程鹤靠在他肩膀上一动不动,好像一直强撑着的什么东西从身体里呼了出去,整个人突然松懈了下来,锄云只好慢慢挪动身体,让自己贴着身后的墙壁,走出花丛时,又看见那两个打扫的小童,连忙招手呼唤道:“哎,你们两个!过来搭把手。”

    小童放下扫帚跑了过来,看见两人的姿势,表情都有些古怪,锄云懒得解释,只是道:“你俩把他架起来,抬到楼上去。”

    小童看一眼程鹤,战战兢兢地伸出手。

    好不容易来到二楼,小童把程鹤抬进屋里,锄云站在房间门口,稍微做了下心里建设,听见小童在里面叫他,才小心翼翼地抬脚走进去。

    程鹤的房间跟他本人一样,素静简洁,一张床榻,一条书案,墙边的多宝阁上都是书,除此之外再无其他。只有角落里供着一瓶亭亭玉立的水仙花。

    锄云的目光在那一束水仙上停留片刻,又去看那边床榻上的人,两个小童费劲把程鹤放倒,想要替他把外衫褪去,就被三推四阻地不让碰,其中一个回头向他投来求救的眼神,锄云便道:“没事。你们下去罢,剩下的我来。”

    小童走后,锄云靠着床柱看了程鹤半晌,弯腰去褪他缠在身下的衣服,程鹤闭着眼任他动作,中间掀开眼皮看了上方的人一眼,没出声,阖上眼又睡去了。

    这一睡不要紧,足足昏迷了一整天,锄云守在他床前,眼见着日头高升又缓缓沉落下去,到了黄昏,床上的那个人竟发起低烧来。

    锄云打了水来给他擦洗,程鹤眉目微锁,皮肤透露出来一种不正常的湿红,湿巾擦过他脸颊时,眼睫很轻地颤了颤,程鹤在人前始终都是一副静默坚韧的态度,锄云很少见到他这样柔软的脆弱。

    不知道那个锄云见过没有,锄云的手指在他细腻柔韧的皮肤上掠过,他也会像我这样难以自抑触碰你的渴望吗?

    就这么痴痴地盯着程鹤的脸看了半晌,直到对方不适地动了动,他才蓦地回过神来,为什么要和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去比较,然后一只手伸过来,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。

    程鹤似乎很不舒服,脸上红意更甚,锄云终于反应过来,他不是普通的发烧,而是某种惩罚使魂体出现了轻微的波动。

    其实这种情况锄云也不知道具体应该怎么做,只是想起之前自己魂体不稳的时候,大师兄都是默默给他输送灵力,于是就把程鹤扶起来,自己靠在床头,两手小心翼翼地贴在他后背上,暗暗把身体里的灵流都调动起来,汇聚到指尖,再送进程鹤体内。

    天色暗了,整个青云宗都陷入了寂静。程鹤的魂魄因为灵流的滋养,慢慢沉寂下来,锄云松开手,把他放平,下床的时候感觉自己手脚都有些脱力,但是一刻都不敢放松,又去重新打水给他擦洗身上浸出来的汗渍,翻出新的被子盖上,防止着凉。

    等到一切都忙完,已经是半夜了,窗外淅淅沥沥下起雨来,锄云拖干净了地上的水,终于能坐在榻上休息一会儿,黑暗中程鹤的身影模糊了,他便去把灯笼点上。

    昏黄的灯光盈满整个房间的时候,程鹤的脸就在这种温暖的瞬间里变得遥远,有些不真实,锄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,直到床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。

    他的脸色不再苍白,红潮也褪下去不少,瞳仁如同水洗过一样湿淋淋的,一抹温柔的眸光从眼缝中投过来,锄云感觉整颗心都要溺进去了。

    “锄云……”

    程鹤轻声唤他。

    锄云慢慢靠近他:“大师兄。”他咽下喉间的泪意,“我在这儿,师兄。”

    程鹤伸出了手,似乎是想要碰一碰他,锄云立刻将手递过去。

    程鹤手心的温度很高,他很紧地握住了锄云的手,嘴唇开合:“别走……”

    锄云微微一怔。

    程鹤还是温柔地望着他,但是多了几分很浓的眷恋,像要将他整个人都装进眼睛里,“……别走,求你。”

    锄云沉默,窗外的雨声大了,敲在窗棂上,扑进来潮湿的水汽,他贴着程鹤的颈侧:“我不走。”

    程鹤安静地点点头,另一只手也伸出来,把锄云的手全都裹进掌心里。

    锄云想要拍拍他的手背,右手刚抬起来就意识到这只只有坚硬的骨节,又放了下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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