嫁纨绔(重生): 【全文完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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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101 前世(六)

    锦汀溪, 四月酬花神。

    贺知年作为一方父母官,携了一束春枝随礼官登船祭神,贺蔷终于得了空闲, 骑上马直奔征月台。

    征月台临溪而建, 门童见了他, 向里道:“蔷郎君来了。”

    席间好酒正酣,阮伯卿已然半醉,推脱说:“再不能喝了, 喝多了回府要跪搓板儿。”

    人一长大,岁月就流沙般逝去了。

    当年闹街闯巷的一众儿郎, 大半已经成家立业, 春来春过一轮又一轮, 燕唐已经穿白三年了。

    荀殷举着杯酒,扫视一圈儿, 视线落在了燕唐身上。

    “燕三,你可是没人管的,这杯酒,你喝不喝?”

    燕唐还没想好措辞,半道儿就有人截了荀殷的酒。

    “你也喝傻了。”

    燕唐向外探了探, 见贺蔷都来了,便问:“怎么不见融表兄?”

    柳仕新揉着怀里的蓝睛白猫,说:“兴许挤在路上了。”

    这厢这说着,门外陶融便来了。

    最外头的人打趣道:“我们还以为融郎君被溪上的花迷了眼, 不肯来了呢。”

    陶融寻了空位坐下,才解释说:“半途碰到个乞丐, 耽误了些许时辰。”

    “乞丐?”

    贺蔷拿过一个酒杯, 面露疑惑。

    陶融想了想, 继续说:“他说他叫什么……江流儿。”

    燕唐察觉出一点不安:“表兄怎么与他说上话了?”

    “他喊住我,说识得我。”陶融温和笑笑,“可我却对他,却并无印象。”

    酬花神是锦汀溪的大日子,他们才吃过酒,花船便靠在了征月台边的溪沿。

    一群人端着酒杯趴在了窗边,七嘴八舌向船上的人讨花枝、要吉祥。

    燕唐坐着没动,他不动声色看了一眼陶融,忽然道:“表兄有心事?”

    陶融怔愣须臾,才道:“没什么。”

    繁华如朝雾,燕氏倾颓朝夕之间,燕唐的地位一落千丈,昔日状元袍的鲜红渐渐褪去,在邢狱中沉淀出了浓浓郁色。

    燕唐与燕庭宵衣旰食两方周旋,艰难喘息间,却没忘了为奚氏翻案。

    “昔时奚氏,今我燕氏,皆覆于欲加之罪,此冤不平,枉为掌狱之官。”

    阁学管尽天下之学,却不碰宗册冤案,博学司位重权卑,常避世不出,“平冤”二字,乃刑狱职责。

    燕唐常坐在昏暗的刑狱中,与刑具为伍,同死犯为伴。

    他本是执笔之才,礼官送到燕宅的那支金笔,早不知被丢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。

    第一场雪降临人世间,燕老太君撒手人寰。

    燕唐一生所求忽然缺了一块儿,大悲大恸之下,加上积劳成疾,在宗祠前挨了燕修之百余棍尚且不屈的他,就这么倒在了燕老太君的灵堂前。

    雪埋了二尺深,燕唐三日后悠悠转醒,府中才收了惊云楼前上贡的香案。

    燕唐醒来后第一件事,是入望眉涧。

    涧内溪流潺潺,四季含春,俨然一片世外桃源。

    山水之外,有座小寺,燕虚敬在此地落发出家,晨时撞钟,暮时敲鼓。

    望眉涧并无人家,这钟,这鼓,是撞给群山听。

    燕唐注视着沉枝垂地的花树,“我自小便是求仁不得仁,时至今日,多少也该习惯。”

    燕虚敬活脱脱一位老佛,慈眉善目道:“你若真习惯了,就该放下。”

    燕唐略加沉吟,又问:“这就是我的命中注定吗?”

    燕虚敬扫着树下落花,手中的佛珠一动,反问道:“何为命中?”

    燕唐回答不出,燕虚敬将落花扫作一堆,又坐回蒲团上打坐,木鱼声声,倒点醒了燕唐。

    “倘若天命难违,如何才能两全呢?”

    燕虚敬手中的木鱼不响了,他沉默良久,才轻轻摇头,脸上写尽万般无奈。

    “所愿所求,终难两全。”

    三五年后,若禅寺外的车辙已经隐没在了草深春来间,寺外不再冷清,那座凄冷的孤坟迎来了它的守坟人。

    此处一如昨日,只是寺中的残佛不知哪里去了,燕唐寻了两日无果,只当残佛是功德圆满,离了人间。

    华花郎遍野的季节,燕唐在一片白茫茫中做了一个梦。

    他鬼使神差地抽了一根枯树枝,拨开丛生的杂草,在若禅寺破败的南墙根下挖了一个深坑。

    土里埋的,是奚静观送不出去的官仪罪证。

    轰隆雷声震耳欲聋,暴雨无止无休,洗尽京州泥尘。

    雨停后的半月,官仪带兵逼宫,因燕唐呈证警醒,宫卫早有防范,官仪一计不成,领兵撤至南阳境外。

    官仪摄政多年,朝野分帮划派,已无可用之材,将者或枉死或告老还乡,军营内可领军者寥寥无几,改朝换代似是大势所趋,半数将士丧命于大小战役之中。

    刑狱之外,百官献出一计:燕唐未卜先知,定有应对之策。

    此去一行凶多吉少,燕庭入宫陈情,却被宦官一句话挡了回来。

    “此等机密,官仪只会托于心腹肱骨,燕三郎君何以取得?”

    燕唐若不受命,就成了与官仪之辈狼狈为奸的窃国同谋,他万不得已临危受命,一战之后,兵困祈安城。

    祈安城曾坚清壁野,燕唐也以为,他会死在祈安城中。

    祈安,祈安……

    当年新官上任的府君说此城城名不祥,因而寻了大师更名“祈安”,而今看来,风水一事,的确关乎天时地利与人和。

    燕氏已经早早扯了白幡,元婵一夜间苍老数岁,只等驿报传来,为燕唐收棺敛骨。

    谁也没想到,燕唐竟然绝地反击,破了祈安城。

    官仪一路势如破竹,眼看就要兵临城下,可“得道多助、失道寡助”是亘古不变之理,他刚愎自用又驭下不严,吃了暗亏,最终兵败如山倒,被困绛山。

    一场大火,将他埋葬在了梨花遍野中。

    燕唐功高劳苦,燕氏之祸迎刃而解,东奔西走几多年,不如一场战功。

    谁都知道他们冤枉,谁都没出面开脱。

    豪门世家的瓦解冰消是他人眼中的热闹,是他人冷眼旁观的瓦上霜。

    荣辱福祸周而复始,遥想当年奚氏,时至今日,早已没人记得那场雷厉风行的满门抄斩,也无人知晓望春台前多有冤魂。

    荣华富贵,一梦黄粱。

    燕唐本该青云直接上,却毅然卸甲,又心甘情愿做回了昭狱中的平平小官。

    一如既往的,他仍在为奚氏奔波。

    奚氏难免牵扯出官仪,宫中又因端阳大长公主之故对此讳莫如深,燕唐不识时务,以卵击石,为奚氏平反不成,反被一贬再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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