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中春信: 第93章(伤敌一千,自损八百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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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能就此放任,只怕时候长了愈发离心,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啊。”

    道理谁不懂,人家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,她实在无从下手。

    待梳洗完毕坐上床,她一个人仔细思量了好久,到底是应该继续含糊过日子呢,还是再去试一回?反正这深宅内院没人知道,自己舍下脸面去请他,就算碰了钉子也没什么丢人,总是争取过了,对自己也有了交代。

    于是咬牙披上斗篷,挑了门前的小灯笼,沿着木廊一直往前去。那书房离正屋不远,略走一程就到了,隔着浓雾,隐隐约约看见书房窗口有灯光倾泻出来,她走到廊下,略站了站,然后抬手扣响了门扉。

    屋里的黎舒安正铺床,以为是小厮过来送茶水,便应了声“进来”,然而看见推开门的是她,微微怔愣了下。

    她穿着雪白的寝衣,外面披着青莲纹织锦斗篷,厚实的狐毛出锋半掩住素净的脸,站在门前唤了声“官人”,“书房怪冷的,随我回房睡吧。”

    黎舒安漠然调开了视线,“不必了,我还是睡这里,你回去吧。”

    本以为她会知难而退,没曾想她竟径直走来,坐上了床沿,“既然官人要睡这里,那我也睡这里。”

    这句话用光了她的自尊,张家的姑娘自小有教养,哪里做出过这种自荐枕席的事。但她的牺牲没能换来他的动容,他甚至有些厌恶地说:“你就这么着急吗?本以为你是大家闺秀,没想到这么不知羞。”然后有些粗暴地,将她一把拽了起来。

    晴柔惊呆了,不可思议地说:“官人,你就这样作贱我么?”

    黎舒安侧身对着灯火,半张脸浸入黑暗中,那深深的阴影,让人觉得有些可怖,“我作贱你?分明是你自取其辱!”说着盯住她,咬牙问,“你还要留在这里,继续听我说那些伤人的话吗?”

    好像不用了,她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。

    她趔趄着往后退了两步,想再说些什么,又不知从何说起,最后失魂落魄从他的书房走了出来,刚迈出门槛,便听见身后“砰”地一声关上了门。

    真的是她不知羞吗?男人不想碰你,你还要送到他跟前,确实是自取其辱。她又开始后悔,今天为什么要走这一趟,为什么还不死心!自己的主动换来了他更深的厌恶,他没有直言让她滚,已经是成全她的脸面了。

    怔怔挑着灯,怔怔往回走,不知道走了多久,浓雾把头发都打湿了。房里的人看见她这样回来,顿时面面相觑,忙拿干手巾上来擦拭,然后替她脱下斗篷换了寝衣,把人塞进了熏好的被褥里。

    可能因为前一晚受了寒,也可能因为精神受了不小的打击,第二日晴柔就病倒了,病势倒也不凶,只是缠绵。病了大半个月,终于病得人都瘦脱了相,期间黎舒安奉母亲之命来看望过两回,余下的时间都在书房看书练字,据说要备考明年的殿试,因此连年后去岳家拜年,也都自发减免了。

    正月初三那日,晴柔勉强打起精神,由几个陪房陪着回了娘家。进园子拜见祖母,大家都在,见了她简直有些不敢相认了,连太夫人也看出了端倪,赶紧让她坐下,追问这是怎么了,“才二十来日没见,怎么憔悴成了这样?”

    她还在粉饰,笑着说:“我染上风寒,狠狠病了一场,原没什么大碍,就是不想吃东西,所以一下子瘦了好些。祖母不必担心,如今已经好多了,前两日开了胃,也吃得下东西了。”

    肃柔无奈道:“你们婚前,我曾托介然打听过黎舒安这个人,不管是学里还是亲朋好友,都说他为人正派没什么不足,现在想想,原来打听错了方向。正好我前两日赴枢密使长孙的满月宴,席间遇见了金都漕的夫人,她与中行郎中家沾着亲,从她口中得知,当初黎郎子和俞家四娘感情甚笃,真就好得非卿不娶,非卿不嫁的地步。后来俞四娘子坠马而死,黎舒安曾经在俞家发誓终身不娶,俞家大受感动,还因此认了干亲……”说着愈发怅惘,“早知道这样,就不该蹚这趟浑水,如今这窝囊气是不受也得受着,和活人还能争一争,和死了的,你拿什么争?”

    肃柔道:“所以要让人先来通传我,我自会责问黎家。后头叔父和婶婶到了,就不能大事化小,加上还有祖母给你做主,你别怕,将来就是再坏,也坏不过烂在黎家。”

    太夫人抿着唇,看了凌氏一眼,没有说话,但眼神中有责备,让凌氏一阵心慌。

    晴柔那双暗淡的眸子,在听了这番话后陡然亮起来,“果真有办法全身而退吗?我就是怕……怕……”

    晴柔脸上流露出无边的悲伤来,“我还能怎么样呢,心里万分不甘,可是没有退路。但凡我有一点办法,就是爬,也要爬出黎家。”

    赫连颂志得意满,晴柔则很尴尬,支吾着说:“他不来就不来吧,反正少他一个,也没什么妨碍。”

    肃柔当然知道其中内情,只是暂且不能告诉祖母,含糊应道:“回头我去问问,兴许是过不惯黎府上的日子,到底刚过门,也要容她些时候。”

    太夫人嘴上不说,心下却有数,婚前黎舒安就不愿意往岳家跑,这点早就令她很不满意了。原本以为婚后总会有改善的,谁知连拜年都缺席,真不知道这人是天生清高,还是看不上张家。

    晴柔费力地消化她这番话,想了半晌道:“二姐姐究竟有什么主意,何不现在就告诉我?”

    边上正和连襟们对坐喝茶的赫连颂听见祖母提及他,立刻堆起了讨乖的笑。

    “快……快给二娘子准备一盏杏酪来!”凌氏临时抱佛脚似的张罗,复又问晴柔,“黎郎子怎么没一道来呀?”

    可在晴柔简单稳妥的人生中,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巨大筹谋,她感到惶骇之余,终于也有了狂浪滔天里抓住浮木的庆幸,颤声问:“二姐姐,我爹爹和嫡母,真的愿意为我出头吗?”

    晴柔听完却松了口气,“也好……坐实了也好,他果真是放不下前头的未婚妻……二姐姐,我不是没有争取过,为了拉拢他,我厚着脸皮去亲近他,最后不过换来一句自取其辱。就因为这句话,我病了大半个月,病中他也没有关心过我,到今日果然印证了先前的猜测,看来这桩婚事是彻底砸了。”

    其实计划一点都不复杂,只要配合得好就行,肃柔道:“官宦门户,最要紧是名声,若是哪家有头脸的人家发生儿媳寻短见的事,则转眼整个上京人尽皆知,这事就算想瞒,也有人寻根究底。届时挑个入夜时分,外面不喧哗的时候,尽量把动静闹起来,然后打发人往我府上和张宅报信,后面的事你就不用管了,交给我来处置。只是……”她谨慎道,“伤敌一千,自损八人人同情的日子也不好过,难免伤自尊。不过黎舒安那样对你,不怪咱们以眼还眼,免得将来再有其他不知情的姑娘重蹈你的覆辙,也算做了一桩好事。”

    走在园子里,四下无人,肃柔道:“你说要瞒着祖母,可祖母已经看出来了,黎郎子拜年都不露面,如此不知事,怎么少尹夫人也不提点提点?”

    肃柔抬手替她掖掖泪,“我们是至亲姐妹,哪里用得着说这么见外的话。我想长姐至少还有个则安,你又没有一儿半女,何必在黎家守活寡!不过我出的这个主意,还需你自己掂量,反正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,别一味哭,哭是最没用的。”

    晴柔听完很震惊,愣了半晌,几乎要哭出来,“这……可行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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