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渡: 106、比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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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盛流玉是被人吵醒的。
    他本来在安静地睡觉,并没有招惹谁。才恢复不到半年的耳朵也不算灵敏,谢长明又在下面,想必也出不了什么事,睡的也很安稳。
    直到刀剑猛的相击,如金石碎裂般清脆的一声,灵力亦如涟漪般扩散开来,连盛流玉倚着的千年高树都有一瞬的震荡。
    盛流玉睁开眼,看到院子左边的空地上多了个人,谢长明站在树下,手上握着一把刀。
    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谢长明握刀。
    盛流玉本能地想要去帮他,看到对面的人是石犀,而他们的刀剑在半空中停顿了一瞬,又各自收回,才猜到大约是比试,又颇有兴致地看了起来。
    因为盛流玉知道,如果是要杀人,方才的那招过后,在石犀的刀还未收回之时,谢长明只要再上前一步,刀锋偏右,就可以割断石犀的脖子,一刀结果他的性命。那一瞬的时机太过短暂,是只能在必定要注对方于死地的时候才会用的招式。
    而谢长明没有那么做。
    盛流玉并没有亲眼见过谢长明用刀,谢长明会在杀人的时候刻意避开他,唯一的记忆也是在失明时留下的模糊影像。
    就像大多数的鸟对树、花、果子都很了解,盛流玉也和他们一样,只是多了一个,他对谢长明也很了解。
    是莫名的,不知由来的,似乎是本能。
    真奇怪,一切却又理所应当。
    盛流玉抬起手,轻轻压下挡在眼前一枝沾着露水的枯枝。
    一人用刀,一人使剑,谢长明的修为要比石犀低一个大境界,刀法也不是名门正统,却用的很熟,即使在境界的威压下也游刃有余。
    反倒是石犀先着急了。
    一抹剑光向谢长明的身前劈砍而去。
    盛流玉一贯不在意别人的事,回来的这几个月也曾偶尔听过几次石犀的名字。人人都说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,不愧为燕城城主最得意的弟子。他修的是最锋利的剑法,一往无前,可斩尽一切阻碍。不仅是剑法,心法修为无一不是书院最强的那个,连临近离开的师兄师姐们都不敢轻易地与他比试。
    可这样一个人在三年前也输给过谢长明,盛流玉有点得意地想,而且想必现在也是比不过。
    剑气裹挟着灵力不断汹涌而来,如同大海中的波浪,不可断绝。
    谢长明半垂着眼,并未避开,只等在原处,直到剑光照到脸上才抬手挥刀,将剑气截断,四周的灵气也一同溃败。
    刀身轻颤,发出些微的嗡鸣。
    盛流玉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谢长明握着刀的手上。
    谢长明是该用刀的,剑太飘逸了,而他整个人又太沉,像是深不见底的湖泊,湖面是平静的,无论是多大的石头投进去,只会泛起细微的涟漪,转瞬就会被湖水吞没。
    偶尔盛流玉会觉得自己站在那片湖泊里唯一可以落脚的石头上,周围都被淹没,湖岸在遥不可及、几乎看不到尽头的远方,是天地间模糊的交界。没有那么长的栈桥,也没有能渡河的小舟,只有灰蓝的湖水与难言的寂静。
    他不会游泳,没有走出这片湖泊的办法。
    没人能渡他。
    他也不想离开。
    而比试中的石犀不自觉抖了抖手腕,似乎快要握不住手里的剑了。
    此时此刻,连从不用刀剑的盛流玉都能看得出来,只要挑飞石犀的剑,他便要立即认输。
    而盛流玉只看到他们过了九招。
    十招之内,谢长明胜了石犀。
    只可惜是私下比试,别人并未看到,也不会知道。
    可盛流玉预料中的场面没有出现。
    谢长明没有立刻接上下一招,而是在原地稍停了一下,似乎在思索着什么。
    盛流玉睁大了眼,很想提醒他。
    石犀借这片刻功夫又缓了过来,退后两步,重新握紧了手中的剑。
    谢长明重新出刀。
    盛流玉看着他,注意到谢长明似乎是换了种刀法,与方才的相比繁琐了许多,从起势到出刀颇费了些功夫,那把刀本来是漆黑的刀锋,现下却灌满了灵力,威压极高,一把薄刃宛如流淌的湖水,在日光下熠熠生辉,亮的惊人。
    谢长明的身法也极为精妙,进退得宜,相比之下,石犀就相形见绌,左右难支了。
    刀锋掠过的破空声骤停,谢长明的刀停在石犀的胸口。
    枝头上的露珠忽然滴在漆黑的刀尖,被缓慢地割开。
    石犀面色惨白,手中的剑晃了晃:“我输了。”
    谢长明扬刀往回收,那半滴露水顺着刀刃下滑,最后落在了他的指尖,有些凉。
    石犀依旧站在原处,半晌:“我确实不如你。”
    谢长明已经坐回了原来的位置。
    石犀道:“你是用重刀的,我原以为你轻敌,想要先打败你,再逼迫你用重刀一决胜负,没料到连你现在都打不过。”
    谢长明低头,看了一眼手上的茧。重刀的茧与一般薄刃有所不同。
    自重生以来,他的修为增长极快,也未有一日不曾修行。又常年练刀,不过都是在天还未亮时独自去湖边。回来后正好可以叫小长明鸟起床。
    石犀也很不见外地坐到了石凳上,大约是输的心服口服,他收起剑,反倒轻松一笑:“听说你也要参加明年的夏时令,到那时候再赢你。”
    谢长明:“?”
    他要参加夏时令的事并没有几个人知道。
    石犀挑眉一笑,很有些少年人的意气风发,声音却压的极低:“我和那个泄密的人就不同了。比如你桌上有两杯茶,只有一个人。一碟剥好的松子,壳在你这边,碟子却放在另一边。还有只胖猫,肯定不是你养的,否则不会那么怕你。看到这些就知道你在做什么了。哦,还有比试的时候,明明第十招便可结束,非要多添那炫技似的三招画蛇添足。但基于我个人良好的品德,是不会将此事传出去的。”
    他顿了顿:“倒是你,别到时候沉迷和小师妹亲亲我我,不努力修行,夏时令的时候输在半途,叫我在决赛见不到你的人。”
    谢长明冷淡道:“闭嘴。”
    没料到这个石犀话和陈意白一样多,观察却细致不少,但同样喜欢胡猜乱想。
    石犀张嘴,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了,知道被下了禁咒。
    一句话,两个字的功夫,看来谢长明不仅刀法漂亮厉害,连法术学的也极好。
    石犀方才输了一场,此时已很是能屈能伸了,轻易地求饶。
    谢长明解开了,只听他道:“这样的法术,不如用在和你同住一屋的那个陈意白身上,且不是妙极。”
    果然,又是陈意白,还是应该让他专心修几个月闭口禅,才知道什么话能说,什么不能说。
    石犀站起身,一抱拳:“谢了,走了。”
    又低声添了一句:“不打扰你和小师妹,唔,也有可能是大师姐。”
    石犀走后,盛流玉从树枝上跳了下来,谢长明没看他,喝了杯冷茶:“盛流玉,你就在上面看着,好看么?”
    盛流玉走到石桌旁,捡了颗松子,轻声道:“还不错。”
    谢长明见他吃了松子,又想起方才石犀说的话。
    想来想去,还是书院里的学生太闲,一会要打架,一会要传谣,说些乱七八糟的话。
    他只是养鸟罢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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