揣着仙尊的崽跑了: 20、第 20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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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宋从渡抬起手,拭去江随澜脸颊上的眼泪。
    “不要哭,”他低声说,“随澜,能这样见你一面,我已十分知足。”
    江随澜僵了片刻,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。
    宋从渡说:“不要伤心,我只是去见阿微了。”
    江随澜埋首,额头抵在宋从渡手上,闭着眼睛,感受属于宋从渡的温度、重量与气息缓慢消弭。
    当一切归于寂静的那一瞬间,江随澜恍惚觉得,从宋从渡身上,有一部分什么流到了他的血脉里。
    天地间风雨大作,雷电阵阵。
    魔龙的利爪停在殷淮梦身后,那锐利寒气离殷淮梦只有一线,琴音编织的网挡住了他,利爪与音线摩擦,发出刺耳的声音。
    而后,它慢慢地、慢慢地缩回了爪子,那双猩红的眼睛看向江随澜。
    江随澜若有所感地望过去,魔龙看到他的刹那,瞳孔竖成一道细线,爪子一缩,两只前爪搭在云上,探个头出来,竟有几分云片糕的意思。
    “随澜,”狂扬还在微笑着,“我只是帮你做了那个选择。”
    “什么?”
    狂扬说:“要不要吃人的那个选择。”
    殷淮梦站到江随澜身边,想像过去一样牵住他的手,刚碰到他的指尖,江随澜便受惊般地躲了一下。他于是没再动。
    “你……说清楚。”江随澜看着狂扬。
    狂扬的目光落在殷淮梦身上,说:“我不会在他面前说。”
    殷淮梦的目光也在狂扬身上,他看了看狂扬,又看了看魔龙。低声道:“原来你不是什么文词柳,魔尊狂扬。”
    “我也是文词柳。”狂扬说。
    江随澜冷不丁出声:“那沈辞呢?”
    狂扬面不改色:“我也是沈辞。”
    “还有多少其他名字,一并说出来叫我们开开眼?”
    “随澜,你生气了。”狂扬似乎觉得颇有意思。
    “你以为我只是生气?”江随澜不可置信,“你杀了我的父亲,你以为我只是生气?”
    他微微颤抖,夹杂着愤怒和悲伤。
    狂扬语调忽而温柔下来:“随澜,你让他走,我会解释给你听。”
    “他”指的是殷淮梦。
    江随澜在原地站了片刻,像是在思考。殷淮梦忍不住斥道:“随澜!狂扬此人性情暴戾,残忍嗜杀,你怎能信他的话?”
    狂扬好整以暇:“都是些没甚么根据的传言。”
    殷淮梦冷冷道:“你才对随澜的父亲痛下杀手,就说只是没根据的传言,你不脸红么?”
    “仙尊,你先走吧,我要听听他的理由。”
    殷淮梦猛然一僵,他回过身,对着江随澜,想说什么,又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    狂扬凉凉道:“这时候不该叫仙尊了,他已堕魔,改叫魔尊吧。”
    沉默中,江随澜眉眼间是肉眼可见的厌烦。
    他突然背过身,扶着廊柱,无声地干呕了一下。真是不知道为什么,每次见到殷淮梦都不舒服。也许是他太抗拒了?抗拒到身体都与他不对付。
    殷淮梦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儿,只好说:“我去院外等你,若有什么事,我会第一时间过来的。”
    江随澜没有应。
    殷淮梦觉得有几分心酸。
    他站到院外,才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何其像以前的江随澜。
    在雁歧山,他偶尔会去学堂给弟子讲学、去武场指点弟子的修习。他的本命武器虽是琴,但于剑术亦有几分精通,教修为明镜以下的孩子绰绰有余。
    每到这时候,江随澜就会抱着不那么情愿让他抱的云片糕,拿着他比较喜欢的几个口味的丹药,拿两本话本,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边自娱自乐,一边等他。
    每次都笑嘻嘻地说:“师尊,只要你一想我,在里面叫我一声,我就会第一时间、咻地出现在你面前。”
    殷淮梦没应过这话。
    不仅没应,还觉得江随澜黏人得有些烦。他做的都是正事,江随澜却满脑子只有情爱——只有他。
    殷淮梦转过身,望着那院落。
    被他识破后,狂扬再没有遮挡他浑身的浩荡魔气,也不知道在说什么,将院子笼得严严实实,殷淮梦只能听到细碎低语。
    真打起来,不论有没有那条龙,殷淮梦都不是狂扬对手。他几经受创,虽如今又恢复到了化境,但根基不稳。
    从细碎低语中,好像听见了随澜的声音。
    又想到随澜。
    江随澜陪了他很久,在他不远不近的地方,只要他一抬眼,就可以看见他。可他似乎从没认真看过他。
    至于“叫他一声”,更是从没有过。
    他那时饱受无情道反噬之苦,一边唾弃自己沉沦,一边又想,这沉沦自己知晓便好,偏偏江随澜在雁歧山招摇过市的,恨不得全天下人都要知道。
    怎能这样?
    他后来便和江随澜提过一次这事。
    后来……
    江随澜就再也没有这样了。只在小银峰等着。
    殷淮梦不记得江随澜听到他说“不要再做那样的蠢事”这话时有没有生气、有没有伤心,只记得后来他笑眯眯地说:“那我在小银峰等师尊吧,保证师尊一回小银峰,第一时间就能看到我!”
    想到现如今小银峰的空空荡荡,想到现如今江随澜的冷淡疏离,殷淮梦痛苦地想,他那个时候怎会觉得那样黏人的随澜烦人呢?
    现在想来,他说那样的话,随澜怎么可能没伤心。
    只是他有意不去看、不去体会江随澜的心情。
    他修无情道,向来是不体会别人的心情的。他有他做事的道理,又是化境尊者,旁人便有不满,除了忍,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?
    倒是师兄弟间说话直接些,尤其踏月,不知道是否因为是女子,简直比他纤细敏感百倍有余,他训个弟子,踏月都要说:“师兄,你这样凶,他怕得什么都听不进去,于修为也无益啊。”
    那弟子怕了吗?
    殷淮梦觉不出来。
    现在回望过去,殷淮梦才想,自己原来已错了那么久。
    不多时,江随澜和狂扬从里面出来了。
    江随澜的脸色惨白如纸。
    狂扬说,世间永远只能有一条白迆。魔神血脉会随着生子传递到孩子身上,并且,随着孩子的长大,会逐渐吸取走孕育他的两个人的血、魂、气,直到二人死亡,这时白迆血脉才会完整。若孕育白迆的人提早死于他人之手,则他们的血、魂、气会自发地流入白迆体内。因血脉牵连,整个过程仿若祭祀,父母是孩子的祭品——是白迆的祭品。
    从这个意义上来说,白迆传多少代,就是吃了多少人。
    当年他带江微走,就是要想办法破解此局。
    “可以不死,”江随澜说,“我不要完整。”
    狂扬说:“你可以不要,他不行。”
    他指向江随澜的肚子。
    江随澜沉默良久,说:“你刚来时不是这样说的,你说宋从渡要杀你,所以你要先下手为强杀他。尽管……以父亲修为,根本动不得你分毫。”
    狂扬说:“我做事从来不是只有一个理由,随澜。”
    江随澜顿了顿,问:“若我把这孩子生下来,他长大,我会死,师尊也会死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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