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君酤酒: 18、两为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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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沈问逼到了极限,姜满不得不答。

    但她由始至终,纯属被迫。虽一时被情势压倒,稍有空隙,姜满又只想着礼仪尊卑。

    她与她,到底是不同的。

    姜满道:“依妾身浅见,命运自主之事,向来艰难,轮不得人想或不想。倘若真有得选择,消酒自是愿作男子,上可报国杀敌,下能独善其身。便是赤条条一个,也能安身立命,不必受制于人。”

    沈问仍看着她:“做女人便不行吗?”

    姜满垂了目:“妾身不知。”

    “要身居高位,恐怕难一些。”沈问不再看她,侧过身去,微微仰头,似乎在打量书架顶端的摆设。

    沈问难得有了几分耐心,说话时慢一些,却无从猜测她是怎样一副神情:“本朝素无奴籍,科举又不限出身,只要略有田产、身家清白,进可入仕,退可自足。身为女子,要想处处稳压别人一头,却唯有内外命妇这一条路。福泽深厚的入宫,如皇后娘娘,便贵为国母;此路不通,就要寻个高官做夫婿,要么便生养出一个高官来。即便是自己儿子当了官,做母亲的要想受封,从前也得是正妻进门。由此你也该知道,找个好夫家,何其关键。”

    姜满细细听着,却想:沈问乃是未婚独身,等闲人未敢开罪,可见不止这一条路。

    然而这样的路,非得天独厚,只怕难以开辟。

    纵使有了如此天时地利,姜满自问,也担不起这个“人和”。

    “你若不图那样的权势,不在乎闲言碎语,只求一个命运自主,倒也尚且算不得什么难于登天的事。”沈问的视线从书架上收回,仍背对她,“官府造册,那户绝的孤女、抚养幼子的寡妇,尚且可以立为女户;析产之时,只要是未嫁之女,总也有一份她的遗产用以自保。便是女子挑头经商的,在临安也不算罕见,只要你敢为自己做主,你自己,就能做这个主。”

    却听沈问道:“你敢吗?”

    她的眼神落在姜满脸上。姜满听得认真,没有去躲。

    这哪里又是敢不敢的事。

    女户当家,实在有说不清的难处,此间事,各种秘辛,均是难言之隐,如何又会有她说的那么容易。姜满虽然养在深闺,一般世情总还是粗通的,只福了福,道:“不敢相瞒于女史。关乎将来,原本是要紧的,只是妾身愚钝,如今尚未有所考虑。”

    沈问反应如电:“因这一纸佣赁?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姜满道,“食君之禄,担了差事,便要为君分忧,妾身虽然身份卑微,却也明白这个道理。至于其他,断不敢想。”

    她沉默片刻,才道:“未来之事,你未曾有过计较?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“若没这本分呢?”沈问转身过来,只睨她一眼,“若你是个自由身,你当如何?”

    姜满默了默:“妾身不知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知?”沈问一笑,“我看你是不敢。”

    话音已落,姜满垂着首,迟迟没有答话。

    她二人秉性,相去甚远,如今地位,天上地下。即便心中有几分自己的计较,这样的体己话,姜满又怎么会与主家言说?

    更何况,沈问口中的自由身于姜满而言,到底只是镜中花水中月,来往间仿佛唾手可得:唯独她自己知道,这份自由,已是咫尺天涯。

    自签了字、一纸为奴伊始,自她父亲撒手人寰、噩耗传至以来,自她第一眼见到沈问——她与她,到底就是不同的了。

    沈问看了她许久,忽道:“你是不敢说,还是不敢想?”

    姜满缓缓抬头。

    这人眼中那些令人生惧的东西仿佛一下子失了踪,此刻满是探寻之意,可其中几分真几分假,恐怕只有沈问自己才清楚。

    姜满只道:“妾身不敢答。”

    沈问闭目一笑,嘴角带了些许冷意。姜满抿了抿唇,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。

    “你就甘心吗?”

    姜满不禁抬头。

    却见沈问抖了抖袖子,只睨向她:“圣贤大道,我看你倒是信奉得很。那做贼人、做奸邪的,你自看不上,难道所谓君子都不令你心生向往吗?”

    姜满心中微微一痛:“只恨福薄,得了个半身。”

    “放肆!”沈问眼神逼过来,“你父母生你养你,开导蒙昧,好吃好穿,到了你口中,却成了个半身?唯独男子是完全之人,怎么这完全之人尽是‘半身’的生养出来的?”

    姜满不觉退了一步,声音虽小些,却是正面作答:“释家修行,先转男身,而后论道。佛经如此,俗世生活,想来亦然。”

    沈问反笑:“你信佛吗?”

    姜满摇摇头:“不信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说的是什么?”沈问眯着眼睛。

    姜满不曾退让:“妾身说的是世人口中的道理。”

    沈问多看了她一刻,慢慢道:“想来这‘世人口中言’,于你来说,很是要紧。”

    “消酒是浮萍之身。”姜满福了福,“稍有风吹草动,便只得随波逐流。”

    沈问与她对视,忽问:“身如浮萍,为何不能心向大道?”

    姜满道:“草芥性命,纵使心怀大道,却无大道可依。欲向道,须得生根,厚积薄发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做一棵树。”

    姜满缓缓摇头:“从前尚可依附,等待时机。”

    “现如今呢?”

    姜满很平静:“妾身家中的树已然倒了。”

    沈问微怔了怔,坐回案前,朝窄案方向一扬下巴:“坐。而今之计,你有什么打算?”

    “多谢女史。”姜满敛衽行礼,落了座,细声道,“妾身以为,既无方向,谨守本分,总不会错。”

    “这样对你而言便已足够了吗?”

    姜满低眉顺眼:“妾身不敢奢望更多。”

    “如此。”沈问微微颔首,一时不说话,而后托腮闲坐,阖上了目。

    见此,姜满便也不再言语。

    适逢思久折回来,远远地在门外通传:“女史,宵夜已备妥了。”

    “进来。”沈问只瞬间又睁开眼睛。

    她眼神很清明,显然一直醒着。

    门外带进来一阵风,驱走僵持已久的香气。思久领了三四个厨房伺候的仆从入得房中,均只侯在帘外。怀楼跟在其后,掀了帘挂上,又与思久将案前收拾一空,将碗筷盏碟一一摆上。

    姜满的真心实意俱都被卷了起来,成却他人手中脆弱的一管纸。

    她正要起来帮手,忽听沈问道:“你坐下。”

    姜满略怔了怔:“是。”复又坐回凳上,只是多添了几分不安。

    姜满虽然感到坐不住,但到底,不敢违逆沈问的意思。

    她今晚违逆之处已太多了,尘埃落定,总要为自己讨个好。

    怀楼等人是伺候惯了的,收拾起来动作很快。却见书案上一干用具都收拣了,思久又取了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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