始乱终弃是会被叩山门的: 13、僵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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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明光堂堂,博山一缕水沉烟。

    钟符垂眼盯着地砖,不说话。屋内另外两人一问一答,有来有回。他却泥塑木偶般端坐着一动不动,半点也不参与。

    沉香袅袅,一刻不停地灌入他的气管,仿佛要淹没肺部。

    钟符依稀记得,方他幼年时,议事堂便尽日充盈着这股子气味,而今春秋轮转近百载,馨香味竟一如往昔,分毫未变。

    着实奇妙。

    他缓慢地眨了下眼,呼出一口浊气,偏过头,看向正在商讨正事的李泓清与江销雪。

    察觉到他的目光,江销雪忙里偷闲递过来一个笑眼,却被堂上的李泓清冷声打断。

    “注意你的举止。”

    李掌门显然对跟前这位特使没什么好印象,他沉下脸色,直接挑明了不满:

    “今日晨间,贵楼的所作所为不可谓不惊世骇俗,而你身为特使,更是行为放浪到当堂冒犯本座师弟——也不知贵楼所谓的议和,究竟有几分诚心。”

    江销雪不以为然地笑了笑,一边朝钟符眉目传情,一边向李泓清拱手揖了一礼。

    钟符见此,左眼皮重重一跳,心道不妙,然而不等他阻拦,那厢江销雪已然不疾不徐地开了口。

    他言之凿凿:“李掌门所有不知,江某此举并非有意冒犯,实乃情难自抑。”

    眼瞧着江销雪一句话说完,仍是意犹未尽,还欲细讲,钟符预感这厮多半又想作什么石破惊天之语,当即出言截住他话头。

    “我与你之事,容后再议。”钟符话说得太急,险些自咬了舌头。

    他轻咳一声,强行转开视线,若无其事道:“先谈正事。”

    相比提早一年参透道心,继而明悟幻境本质的江销雪,钟符几乎在幻境坍塌的前一刻才险伶伶地勘破真相,脑筋还没来转过弯,就被翻脸不认人的幻境打包丢了出来。

    故而,眼下他尽管外表看着镇定自若,实际思维却迟滞非常,仿佛一魂一魄依然还残留在幻境里。现实与虚幻的分界线,于他的识海中无限趋于模糊。

    闻言,江销雪并不恼,反而心情愈发得好了。

    闪烁其辞,就是心里有鬼,避而不谈,更是欲盖弥彰。

    待他转回头,不出所料地瞧见其人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。不过话说回来,在他将段宙的一系列馊主意付诸实践后,李泓清还未把相月楼的一行人打出门去,已是极富涵养,不愧为光风霁月的宴山门掌教。若换作某段姓魔尊,只怕来人刚吹响第一声唢呐,他就要下令放箭。

    毕竟离经叛道如江销雪,前夜听段宙说起他的主意时,都发自内心地感叹了句没品。

    为掩人耳目,特派亲信假提亲之名,入宴山门议和——但凡段楼主的头脑再正常哪怕一点,都想不出这么鬼才的点子。

    毫无疑问,段宙下达这项命令的一大目的就是公报私仇,至于项庄舞剑,意在何处……江销雪的眼风扫过李泓清,心下了然。料想其人与段宙之间必然结过劳什子梁子——可那又怎样,关他屁事。

    于是,他果断无视了李泓清阴沉的面色,上前半步,施施然递上密函。

    “余下讯息,尊主并未告知我等,只道是掌门启信后便尽可得知。”

    说罢,他拱了拱手,作势就要告退,却在离去之前,忽地想起什么要紧事似的,话锋一转,陡然问向钟符:

    “那么,钟长老打算稍后同在下去哪里谈论私事?”

    他噙着笑道:“能说的正事可都已经说完了。”

    钟符还未答话,首座上的李泓清却先他一步出了剑。

    寒铁映青霜,溽暑六月,李掌门挥出的剑光冷意森然,划出一道直教人冻彻骨髓的威势,擦着江销雪靴尖落下,劲风过后,地砖上倏然多了条深达三寸的裂痕。

    “江特使,慎言。”

    他缓缓收剑,嗓音冷冽得好似能落下冰碴。

    边上的钟符看着他归剑入鞘,心神也随之定了定,他不动声色地将手从剑柄处收回,垂着眼,仍是静静端坐着。

    尔后江销雪似乎又说了句类似于“来日方长”之类的混账话,他却全然没有心思听了,脑子里乱糟糟的。从与江销雪再见的那一刻起,他心头的茫然就如同野火一般烧之不尽,而经过方才那一遭,现又变得更强烈了。

    他差点做了什么?

    在那个手比脑快的瞬间里,他甫一察觉到李泓清的剑意,就下意识要拔剑去挡。

    他当然不想伤害他的嫡亲师兄,但貌似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江销雪遇险。

    钟符怔怔地神游太虚了好一会儿,直到他回过神来,江销雪早已走了,李泓清倒还留着没挪窝。他颇有深意的目光看得钟符呼吸一滞。

    “先前有外人在,师兄不方便问,”他缓缓道,“你和姓江的那厮……”

    钟符顿了顿,没吭声。

    李泓清加重了语气,“别闷着不出声,我刚才看见你摸剑了。”

    正所谓知师弟莫如师兄,早在两刻钟前钟符与江销雪同进议事堂时,他就敏锐地洞察到二人之间的微妙气氛。只是因为他不想当着闲杂人等的面谈这档子事,才于江销雪在场时眼观鼻鼻观心装瞎。

    钟符今天却铁了心要修闭口禅。他耷着眼皮,愣是不答腔。

    倒不是他有意忤逆师兄,毕竟他自己都还没想清楚这事,确也无法向李泓清解释。

    “兔崽子,下山不到一周也能惹回来一桩孽账。”

    李泓清恨铁不成钢地弹了下他脑门,随即,他重重地叹口气,语气缓和许多,“罢了,我还不清楚你的德行么……不想讲就不想讲吧,我不逼你。”

    “但是,刚才那姓江的那厮临走之前,大放厥词说他不日就会再来,你最好在此之前把问题想清楚。”

    “我观他不像是介好相与的人物,你若没个准信,那小子定然不肯放过,多半要纠缠不休。”

    “此事若处理不当,怕是将危及你的道心。”

    钟符听着,出了片刻神,少顷,他倏地回过味来,心下生出些纳罕。他师兄说起这风月之事,并不像纸上谈兵,反而深刻得好似亲历过一般。

    但他到底没把心里话说出来。约莫是幼时被罚抄经书的记忆过于惨痛,钟符习惯性回避了揭他师兄的短。

    他这一番心念电转,李泓清自然无从得知。

    但见自家师弟一脸若有所思,李掌门只当他开悟了,遂欣慰地将人送出门去。尔后他关起门来,兀自解了密信的封印细看。

    信中所言几何暂按下不表,且说钟符离开议事堂后,自行御剑回了揺英峰,照例开始挥剑,却始终静不下心来。

    他心里装着想不开的事,试图向剑求索,可是剑却不回答。

    于是他索性收了剑,默不作声地转身去望云霞。

    天尚辰时,山间云蒸霞蔚,繁花上树,间有清泉漱洗岩壑,露花垂影,烟芜蘸碧,端是一派清荣峻茂之景。天地依旧是他看惯了的那番天地。

    仿佛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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