游园惊梦: 17、二出七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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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天性惫懒的人他总有轻易自洽的本领。哪怕是再混账的逻辑,再不该的想入非非,只要他想,就做得出来,难堪的也从来是别人。

    只要他想,三分戏言也能说出十二分真情;

    枯败的花含进嘴里,嚼几下,也能吐出活生生新崭崭的一朵来。

    可是此情此境,向来游刃有余的周恪却觉得,他除了这么说,别无他法。

    对付旁人,他可以恩威并济地花把式,一个愿打一个也愿挨;对付施必齐,就只有用巧劲。

    如果说他内心深处当真有些压抑已久的阴暗面的话,那么也不该放在当下,而该在那场梦里,

    在那场极为荒诞,甚至是亵渎她的梦里……

    玄关处,周恪自顾自换了鞋,就垂眸问她,量过体温没?

    “量过了,39度2。”她还算听话,一到家就洗了澡,眼下一身居家的穿扮,色调很素,倒衬得面色越发纸白,恹恹地,连说话力气也无。

    饶是如此,作为一个合格的洁癖,她等他换好鞋,还是去整理了下。

    “但我已经吃过退烧药了……”

    直起身来话没说完,周恪的手就来探她额头。另一手控着她手腕,把人带到怀前,掌心静静地贴着她额前,“坏了。”

    “是不是很烫?”

    “坏了不是说你烧坏了,是说我的手。必齐,我喝多了,怎么办?我现在手也是烫的,一时半会摸不出个大概来。”

    言下之意,你别动,得让我细细地多探几番。二人就维持着这个姿势、这个距离,彼此呼吸都能拂到对方面上,施必齐甚至一抬眼就是他襟口微敞的领子,白色衬衣没打领带,散着几颗扣子,她闻到上面浓郁的酒气。

    “那就不必探了,难不成你人工还比体温计准嘛?”

    她要走,有人倚酒三分醉地不依她,才掉转的身子又给他拽了回去。

    这一次周恪干脆用下颌,用通身上下最冷的地方去感受她。

    必齐几乎本能地石化在那里,由着他下颌,由着那薄薄冒青的胡茬,从发端到眉心,一寸寸淬着烈酒般泼在她感官里。

    “周恪……”

    压哨的话音才脱口,周恪示意必齐噤声,伸手揉了揉她不知发烧还是羞红的耳垂,像熬一颗红豆,再低头来就她目光,单手扶着她侧脸托起,问道,你还记不记得上一次烧这么厉害是什么时候?

    /

    记得。

    是大二那年。施必齐初潮比同龄人足足迟了两年多,就连害水痘的体验,也直到大学才有。

    大二下学期,她记得是三月,那年的倒春寒很长很拖沓,冬天像个起床气很重的孩子赖在被窝里不肯走。城市从正月就泡在绵绵不休的雨里,仿佛永远无缘得见天日。

    必齐随班去了趟徽州测绘写生。

    返校当晚,人就开始高热、头痛,身上也起了密密的红点子,从头发、躯干遍布全身。

    起病得急也凶,她和室友都无甚经验。后者权当是过敏,或者麻疹,问她是不是在乡下碰了什么腌臜东西,乡野地方蚊虫多,没准过一宿就好了。

    三月,哪来的蚊子?必齐倒也有些忧患意识,强济着起床穿衣,就要去医院挂个急诊。

    彼时离门禁仅剩半小时。

    春雨绸绸下夜色愈来愈浓。室友看必齐坚持,并不多劝,更没老好人地说陪你一起。

    因为严格来说,她们不过普通联络的交情。大抵在世俗人的眼光里,她这样冷调淡漠的性子,注定要不合群,不讨巧。

    可是必齐当真撑伞而去时,室友又违心地钦佩起她。

    有时你不得不承认的,人生漫长如斯,一个人能熬住孤独才是莫大的品格。

    距离学校最近的医院也有两公里,必齐发着热,委实走不动,就叫了辆车子代步。

    其实在车上她也想过求助谁,想过姐姐,姑姑,抑或是年前才分手的男友,但这些人无一例外,他们都在“无条件”的范畴之外,属于她开口前要建设好久的选择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那厢,一月两度的香期,周家父子在寺里给姚棠供了长明灯。

    杭州那年雨水也很丰沛。供灯的主意,和认捐佛像一样,是周恪盘着老头非要来的。

    周孟钦本就信佛,他自己清楚这功德循环的因果,跪的时候,也很是虔诚些。

    倒是那口口声声要来的人,袖手在侧,不拜也不跪,只抬头望向那佛堂外、廊檐下,多少楼台烟雨中。

    “怎么着?就你例外些,我跪得,你跪不得。”老周腹诽老大,看来说祭拜生母是假,其实,就是拐着弯地报复我呢。

    报复我不肯把佥丰楼的经管权交给你,是不是?

    这话他当着姚棠也敢说,说让她在天有灵好好看看,你养的好儿子呀,孝顺没学到,净学些吃肥丢瘦的本事,成天就盯着我那点家私。

    我还好是没死,要是死了呢,他不得纵到天上去啊!

    佥丰楼如今还在梁赛君手里。

    而周恪二十岁至今,八年的光景,虽说跟着父亲运转了不少,但有些实权,他当真贪心,周孟钦留个心眼也不会给。

    就这样掣肘着他。

    周孟钦说,没那么容易,万丈高楼都得平地起。

    你才多大啊,你有什么值当我把钱权都交给你的?

    爷俩在佛门净地冷战。周恪一句还嘴没有,等周孟钦自顾自说了许多,一回头,这厮老早溜了,老周心道不好,从蒲团起来追出去,就只来得及看着那雨里的车屁股,扬长而去。

    他们来杭州只开了那一辆车。

    蔫坏的人一路开回上海,进市区已然是深夜。

    零点缺一刻。施必齐的辅导员急call他,告知必齐得了水痘的事。从中学到大学,接管过必齐的老师都晓得她有个“哥哥”,在家校沟通上远比名义上的监护人更殷勤尽责。

    紧急联系人自然也填的他,而水痘这类重点监测传染病,报告时限24小时,辅导员必须得通知到位。

    周恪二话不说就寻去了医院。

    最终是在采血处找到的人。凌晨的医院依旧很忙,沸反盈天之下,她就伶仃无告地坐在台前,饶是外套帽子大大地盖在头上。

    他也一眼认出她,人群里最苍白的那抹底色。

    周恪走去掀她帽子,“出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

    开口那秒,他心情并不好。一来先前和父亲不对盘的余怒还在,二来,他嫌她事多、麻烦。

    都说养儿方知父母恩,他这还不算真养呢,就体会得够够的了,动真格还得了?

    关键还是个“逆子”。

    “逆子”当即把帽子扒拉回去,“你别动我帽子呀!”

    周某人很不受用,这什么过河拆桥的兔崽子!不让我动,我当真稀得管你?

    他就手掇来个板凳坐下,正襟危坐,要施必齐转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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